2007年2月9日星期五

孙智正小说:《北京雨》

我和朱宏还有其他两个高中同学在茶室搓麻,接到何飞电话,她说,我不去了。我说,好。
我挂了电话。
第二天下午,我和朱宏乘火车到北京。我住在朱宏家,去年11月,我从杭州到北京,从那时起一直住到1月底,朱宏还在上班,我提前回家去看威风,我在威风那里住了二个礼拜,有个下午接到张老师打来电话,她帮我介绍了一家杂志社,过完年回北京就去上班。
我在朱宏家又住了一晚上,第二天早上,他帮我在网上找了两家房子。我打电话过去,其中一处是平房,另外一处是半地下室。
出租平房的是个老太太,朱宏说,这个老太太很热心。我不喜欢她在电话里的感觉,声音很响,说自己的房子很好,很多人看,今天就有五个人来看过了,如果我马上过去看她就帮我留着房子。
我们坐了将进一个多小时地铁和公车,下车后又走了半个小时,走到约定的路口,一个白白胖胖的三十来岁的男人,问我们是不是来看房子的。
他推着自行车,领我们进村,路坑坑洼洼,左边有好多小店,右边是露天厕所,垃圾堆什么的,这些外面是一片荒地。我们问他,出租的是自己的房子吗?他说,是的,都是自己盖的房子。大概走了十分钟,他说到了。我们拐到一条巷子里,走了五六十米,到了巷尾的一个四合院里。
一个矮胖的老太太站在院子里,笑着说,来了来了,坐车很远吧,房子在这边。
房子在院子的外面,靠着院墙支的一个房间。房间底部放着一张大木床,床的三边都贴到墙,床前面是一张木桌,推门进去,门扇几乎就要碰到桌角。老太太说,这个房间知道你要来看,我刚收拾过。
我说,挺好的。那张床比朱宏家的沙发床至少大两倍,我很满意。
我们从房间里走出来到四合院里讨论房价问题,关门的时候,我看见地上积了层灰,上面很多刚刚我们踩下的脚印。
老太太姓信,朱宏叫她信大姐。他在跟她谈。信大姐说,这个房间六百,其他人我租他们八百,我看你们两个人小伙子人都挺实诚的。
朱宏问我怎么样?我说,好。
我们准备签合同。信大姐拿着我的身份证看了很久。我说,怎么了?她说,你这个人看上去比较阴沉,不像你朋友,这小伙子看上去多好啊
我没有想到她说话这么直接,不知道说什么。
朱宏说,信大姐,你放心吧,他刚从南方来,可能不太听得懂这边的话。
信大姐说,是吗,我说北京话怎么会听不懂。
我交了钱,信大姐给了我钥匙。朱宏带我在路边的自行车铺买了辆二手车,八十块钱,又去前面的小商品市场买了面盆、衣架,把这些买的东西都放在房间里,接着我们花了二个多小时回家。
我整理好行李,天已经黑了。我很快洗了个澡,和朱宏去吃饭。出发前,朱宏说,把皮夹给我。
我把皮夹扔给他。他把皮夹里的钱装到他的皮夹里,说,没钱了,先拿你的用用,明天卡里再取。
他把皮夹扔给我,里面还有十块钱。我说,你还真有良心,剩我十块钱坐车。他说,哈哈,不客气。
下楼,我背着装被褥的包,朱宏拎着两个包,一个装衣服,一个装着牙刷毛巾和几本书。我们在饭店吃完饭,我就直接打车去信大姐家的那个房间。我在车上睡着了,到了半路醒过来觉得有点冷,过了会儿,车到了村口。我没有叫司机开进去。那条路黑乎乎的,没有路灯,只有路边小店的招牌有些光。我背着包,两手各拎着一个包,朝北顶风走,走得很慢。我找到那条巷子的时候很高兴,拐进去之后,风一下子小了很多。
我走到房间门口,四合院里亮着灯光,有人在说话。我摸出钥匙开了门,门上挂着的那把锁像我高中锁课桌抽屉的那种锁。我在门边没有摸到灯的开关,白天看房间的时候我没留意,我拿出手机,用屏幕的荧光照了一下,墙壁上确实没有开关,我把手机举起来照灯,看见似乎有一根灯绳,一拉,亮了,我看见那张很喜欢的大床,和床前那辆刚买的自行车,我把放在门口的三个包一只只拎回来,绕开自行车,塞到床底下,房间里比外面暖和不少,我想洗下手,但不知道到哪里洗,只好就这样拿脏手搓搓冻小的脸。
我坐在床上发了会儿呆,门背后钉着一个铁架,可以挂毛巾。
我走到四合院里,堂屋里亮着灯,门口边上有一个水龙头,底下有个白瓷洗手池。我在那里洗手,水凉得要命,透过窗户,我看见里面的灯光红彤彤的,信大姐和一个老头,两个老太太在玩牌,桌子上放着十块五十块的钱。

第二天早上我起得很早,到院子里洗手池那里刷牙,没有想到这个院子里住着这么多人,除了正房两间信大姐自己和一个老头住着外,其他的房间尽量分隔成小房间,大概有十来个房间,都住着人,有的房间还住着一家三口或情侣。我看见昨天那个带我们看房子的白白胖胖的男人,从厨房里走出来,端着一个饭盒,我一直以为这个人是信大姐的儿子,看来也是个房客。
我想,难道他们都到这个洗手池洗脸刷牙吗,我知道厨房是公用的,厕所是巷子外面的那个公共厕所。我回到房间拿面盆出来,接了一盆水回房间,舀了一牙杯水蹲在门口刷牙,陆陆续续有两三人推车出去,其中一个带眼镜的中年人停下看着我,问我:你住这儿?我说,嗯。他说,什么时候搬来的。我说,昨天。他点点头,走了。水太冷了,我把水在口里含温了再刷,接着用盆里剩下的水洗脸,洗完后把水倒在门口,倒完想到可能会结冰,应该倒在墙角。
我骑着车出去,这辆车是粉色的,坐凳底下有弹簧,随着这条破路一颠一颠的,路边有卖早点的,我卖了两根油条,三毛钱一根,一边吃一边骑,这时天基本上亮了,昨天我已经在地图上看好去单位的路。
吃到半根油条时,我经过了路上的公共厕所,我犹豫了一下,要不要去小个便先,但手里捏着油条实在不方便。虽然第一次去单位就着急上厕所不太好,但我还是决定到单位去解决吧。
我穿过一条马路,沿着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街往前,说实在的,我很喜欢这条小街,因为它很弯又冷冷的,我没有手套,我把手缩在袖子里,我需要一双手套,一顶帽子和一条围巾,我的衣服不适合在这么早的早晨骑车外出,我需要配件给我增暖。
过了这条街来到环路,顺着环路我往西走,我知道我要穿到马路对面去,这样我必须下车把车推过天桥,我挺不愿意这么做,在天桥顶上,风还要大一点。下了天桥,我拐尽另外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街,不过它弯得不是特别厉害,我感到头发都被冻直了。他们说北方不冷,因为是干冷,这多么可笑。我骑完这条街,其实这条街就是七圣街,转到一个接连有好几个十字路口的街区,我迷糊了,我知道单位就在附近,我问人,问了好几个人,才问到,我觉得很奇怪,到了那里,看到单位的招牌矮矮地贴在门口,难怪别人不知道。
我把车停在车棚里,只有一个保安躲在厅里看门,他问我找谁。我说我来面试上班。他说你来这么早,他们都还没来。我说,什么时候上班?他说,九点半吧,差不多他们就到了。我是按照八点钟上班来的,现在才七点五十左右。我说,那我等会儿。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。
我问他多大了。他说,十八岁。我吃了一惊,我以为他二十八了。我问他工作辛不辛苦。他说,不辛苦,就是钱太少。接着他说,其实楼上的工作他也能干,不就剪刀浆糊把一些文章贴来贴去吗。我说,没这么容易吧,你得挑文章。他说,还不那么回事?我说,就算你行,人家也不让你干。他说,是啊,我没读什么书,楼上都是什么大学生。我说,那现在你知道了,如果让你重新来过,你还读书吗?他说,不读,读书有什么用,老板没几个读书的。我说,世界上最大的老板也是读过书的。他说,那是少数,当那么大老板干嘛。
等到快到中午,主编来了。他问我以前做过杂志吗,给我看他们的杂志让我提提意见,问我是哪里人,什么学校毕业的,到北京多长时间了,又问我租好房子了吗?我说租好了,他说,好,那安定了,下午先熟悉熟悉吧。我就开始熟悉起来,翻以前杂志的合刊,翻到中午吃饭,单位提供免费盒饭,我吃得挺高兴,主编说,以后好好干,在北京买个房子。我说,嗯,我看到过一个广告,就在三环上挂着,有房有车才有爱。主编哈哈大笑,说,是啊,现在的姑娘都很聪明。
我说,有房有车才有X才对啊。
不过这太较真了,我没跟主编说,只是在脑子里这么说了说,下午继续翻杂志,翻到头昏脑涨,我只好躲在卫生间休息,坐在马桶上,头靠在隔板上打了个盹。
等我回去,主编不在了,我又待了几分钟,他还没回来,我也走了。
我走到街上,不知道去哪里,回到单位问保安哪里有网吧,他给我指了个地方,我一直找去,快回到租住的地方,我找到了一家网吧,在一家大学的旁边,里面很多大学生,也有看上去像鸡的女人。

我去论坛看了看,去校友录看了看,饿了,我到柜台买了水和饼干,一边吃一边看电影。到晚上八九点钟,眼镜很累,我去同城约会聊天室,以前没有去过,我想了一个名字,叫“我爱富婆”,在上面挂了好长时间,没看到感觉像富婆的ID,只有好多小姐在发广告,我没房没车,这些广告对我没意义。过了会儿有个人跟我私聊:哥们,找到了吗?我说,什么?他说,富婆啊。我说,没有,好像挺难的。他发了张吐舌头的笑脸说,你找了多久了。我说,几个小时了。他说,呵呵,听说亚运村那边挺多的,你可以去碰碰。我说,是吗?他说,嗯,那边住着好多二奶。我说,哦,那我注意一下。他发过来一张笑脸。
我想了想这件事,又注册了一个我爱富婆的MSN。
回去的时候,路上太冷了,我得冲下一个凹坑,然后再踩上一个很长的斜坡,冲下坡的时候,风冷得我睁不开眼镜,我一定得买双手套,一辆轻规在额头上方驶过,听上去声音很大,但感觉还是挺安静的。我回到家,把车停在院子里,信大姐跟昨天一样,还在打牌。我回到房间,房门虚掩着,门上的锁不见了,我摸了摸冷冰冰的锁拴,有点不相信,推门进去,拉亮灯,感觉没有贼来过的样子。
我走到院子里,敲门。信大姐在里面问谁啊?
我问她我房门的锁怎么不见了?不会是来贼了吧。
信大姐没说话,过了会儿,门开了条缝,她手里捏着几张牌,里面几个牌友也捏着牌看着这边,信大姐说,小伙子,不会说话就不要乱说话,我家哪个贼敢来,附近几十里地谁不知道我信淑芬。
我想,操!我说,呵呵。
她说,锁我收起来了,你要的话,五块钱一月我租给你。
我脑子有点晕:锁也要租?
她说,你不想租的话,自己去买一个。她想关门。
我想了想说,那你能不能借我用?
她说,借你,也行。她从门背后那出那把锁,说,小伙子,我看你自己倒收拾得干干净净的,屋子里怎么这么乱啊,好好收拾收拾。
我说,好好。
她给了我锁。
我回到房间想了会儿这件事。这个房间真的太小,而且冷,信大姐经常忘记开自家烧的暖气,我不知道做什么好,我从床下包里翻出本书看看。看到十一点多,很幸福地悃了。第二天,我仍旧蹲在门口刷牙洗脸,不过时间推迟了两个小时,在路边小摊买了两根油条,推车过天桥,在单位翻杂志,吃中饭,翻杂志,晚上回来去网吧。

第二个双休日,我带着一包脏衣服和换洗衣服去朱宏家。他在家,还有他两个大学同学,王晓风和李同叔。王晓风在两年前见过,其实李同叔也见过,但我忘记了。我记得王晓风特别热情,和我握手,说很不标准的普通话。现在他胖了,他也还记得我,他问我记得他吗?我说记得啊记得啊。他笑了。王晓风在网站上班,李同叔在保险公司,他们坐在厅聊天、看电视。我去洗澡。
中午朱宏做饭,还买了点黄酒,王晓风洗上顿留下的盘碗。我和李同叔在厅里看电视,有时走过去看看他们在厨房里干什么。吃饭时,王晓风问我住在哪里。朱宏告诉他地点。他接着问环境怎么样?我说没法洗澡,洗头,洗澡,隔两天到剃头店洗头,上厕所跑二百米远的公共厕所,几天前有个女人被人摁在巷子里。
李同叔说,呵,还有这样的事。朱宏说,这有什么,你又不是女的。王晓风说,我有个朋友从深圳出来,要么你们住一起吧,我给你们在我住的小区找个房子。我说行。接下来的几天,他给我打了几个电话,问我合同什么时候到期,问我希望找什么样的房子,告诉我他朋友大概什么时候到。有一天,他过来看了看,在房间里呆了几秒钟就出来了,他说,呵呵,我赶紧给你找好房子吧。
我继续把这个房间当作旅馆,好好地吃单位提供的午饭,晚上在网吧吃饭上网,我的粉车被偷了,有一个晚上,我不想骑车回家,把车停在网吧门口,第二天不见了。我只找了一晚上富婆,兴趣过去了,但名字留了下来。我在校友录上看到何飞的照片,在一片稀薄的雪地上面,她穿着婚纱,边上的那个男长得傻。过了大概一个多礼拜,我收到何飞的一条短信,她说,你还记得那天你让我做的短信测试吗?我现在像答案C那样了。我没有马上回,我忘了给她做什么短信测试以及答案C是什么。我想了一会儿,想到是一个关于身体的测试,C好像是说一个人肾脏不好。我给最先发我短信的朋友打了个电话,他告诉我,答案C好像就是说肾脏不好,性功能不行。但是女的怎么会性功能不行了,我发短信问她,怎么了?她说,没什么,就是昨天晚上肚子很疼,做了个急性手术。我说,要紧吗?有人在身边照顾你吗?她说,没关系,就是疼一下。我说,真希望可以在你旁边照顾你。她说,不要紧,你不要担心,最多就是暂时不能sex而已:)我没有再说什么。

王晓风给我打电话说已经找好房子,他给我介绍房子的情况,问我怎么样。其实无论怎样我都满意,我在电话里不断说好好。离房租到期还有一个多礼拜,一个晚上,我整理了两个包,先带过去,我知道轻规站就在那里,但不知道路怎么走,我在黑暗中在村里绕了一会儿,一直朝那个大致方向走去,在冲下一道斜坡后,我终于又找到正常的路走到轻规站,轻规里面很亮,外面很黑,只有远处的灯火和不远处黑乎乎的树枝。我不知道到了那里,只知道到了那个站名下车。
车站外面停着好多三蹦子和拉客的私家车,我给王晓风打电话,他让我坐车到XX小区,坐三蹦子三块钱,汽车五块钱。在我打电话的时候,很多司机拉我,他们热情地问,哥们上哪儿呢上哪儿呢。现在我可以告诉其中一个司机去哪儿了。我坐的是汽车,我怕三蹦子开得太猛,容易掀翻在地,汽车究竟是四个轮子的。我还以为很远,结果两三分钟就到了,马路很宽阔,两排明亮的路灯,路边是很多幢五颜六色的设计新潮的新房子。王晓风在小区门口等我,我们一人拎着一个包到他家。在路上他指着一幢楼说,我给你们租的房子就在那里,五层。我仰头看了看。王晓风说,要不去先去看看?我说,算了吧,你看了我就放心了。王晓风说,也行,反正那房子格局跟我这个一样,你到我住的地方看一下就知道了,我现在给你租的这个房价只要850,我这间要1000。我说,怎么给你还下来的。王晓风说,呵呵,那家房东是个小孩,可能第一次出租房子吧。
王晓风租的是一个两室一厅的房子,那个厅大概有我房间的四到六倍大,铺着地砖,灯火通明。我说,这么大啊。王晓风说,呵呵,过几天,你住的房子也这么大了。跟王晓风合租的是他老乡,正躺在床上看电脑。王晓风介绍我们认识,他叫张宾,腼腆地朝我笑了笑。
我把包放在厅的角落里,一会儿跟王晓风说,放在厅里会不会太碍眼,放到阳台上去好了。王晓风说,没事的没事的。他说我太客气了。
我坐在他房间里看电视,王晓风刚下班回来,还没吃饭,他在做一锅方便面,往里加些黄瓜片和火腿肠。他问我还吃点吗,我说不吃了。他盛了两碗,一碗自己吃,一碗给张宾,两个人坐在床上一边吃一边看电脑,我也关了电视,到张宾的房间里和他们一起看电脑,三个人坐在上面,张宾的床有点小。
电脑在放一个电视台做的内部参阅的片子,剪辑一些经典影片的镜头,配上一些搞笑和针对实事的话,其中还有些把别人肚子搞大了,大波波这样的话,张宾和王晓风看得很开心,说这帮垃圾,平时还挺能装。我觉得不太好看,但我也跟着笑得很开心。
晚上我睡在王晓风的床,王晓风和张宾挤一张床。第二天起来,他们都已经去上班了,房子里空荡荡的,我上了个厕所,走了二十分钟,走到轻规站,也去上班了。
过了几天,王晓风给我打电话,说他朋友已经坐飞机提前到了,晚上一块吃饭。下班后,我去他朋友那里。他朋友就在网吧旁边的那所大学上班,他从深圳回来,就是为了到这里上班。
王晓风在学校门口等我。他是这个学校毕业的,他带我到行政楼,一边走一边发短信,我们坐电梯到十六层,电梯门一开,一个长着四方脸大眼睛的小伙子迎上来,王晓风和他很高兴地打招呼,介绍我们认识。这个人叫穆烈。王晓风说,你们还是半个老乡呢。穆烈做校园网的维护工作,我们坐在办公室里等他下班。
晚饭在学校旁边的一家店吃羊蝎子。在路上,王晓风跟穆烈说,把谁谁也叫来吧。穆烈打了个电话。我们三个人先开始吃,穆烈说,今天我下飞机的时候,拿错箱子了,结果还没到单位,同事们都已经知道我在机场拿错了箱子,那个人从箱子里翻出电话本,挨个打了好几个电话,第一个电话就打到我同事那里。
王晓风说,哈哈,后来呢,他怎么找到你的。
穆烈说,我那同事给我打电话了,我才知道拿错了箱子,又回了趟机场,把箱子换过来。
过了会儿,路上叫的那个谁谁来了,是个长的很高的女生,还在读研究生,穆烈又和她重新讲了一遍拿错巷子的事。我和王晓风重新笑了一遍。
这家可能是专门做羊蝎子的店,味道不错,旁边站着几个服务员,不断地过来递纸巾换盘子。在穆烈和他们的聊天中,我了解到他刚到深圳没几个月,在一家银行里,但是工资不怎么理想,刚好学校打电话过来希望他能回来到这里上班,他就回来了。
那天,穆烈跟王晓风去他那里看房子,我回到原先的房间睡觉。我们约好,明天我就搬过去。
第二天下班,我没有去网吧,回家整理好行李,这个房间离到期还有两三天,我跟朱宏说起过信大姐的事,按照朱宏的意思,我应该把锁带走,砸烂一些房间能砸烂的东西。我看了一下,房间里能砸烂的也就是一个灯泡和一个热水瓶,我没砸,把锁和钥匙挂在门上,背着包走了,不知道为什么,我挺担心信大姐会发现我正在走掉。
我在轻规站等车,有个人看着我走过来,我没有反应过来,等他走过头,我才想到,这不就是穆烈吗?他似乎也有点惊疑,在等我确认。我觉得很好玩,这太巧了,刚好一块坐车回家。我习惯称租住的地方叫家,这样提起来方便。
王晓风在小区门口等,我们一起去超市门口吃羊肉串和烤馒头片,穆烈不会喝酒,我和王晓风各喝了一瓶啤酒,烤串的是三四个青年人,其中一个面皮白净,长着络腮胡子,看上去像艺术家。
吃完后,我们去新租的房子,在五层,格局果然跟王晓风住的房子一模一样,很大的厅,南北两个房间,中间隔着卫生间和洗漱室,阳台和厨房连在一起。家具有三张桌子,两把椅子,两张床和煤气灶。那张床和信大姐那张床差不多大,不过还有席梦思,觉得好奢侈。我把被单铺在上面,随便擦了擦床背什么的,穆烈也在自己房间收拾,以后我们就生活在一起了。王晓风在帮我们拖客厅的地板。过了会儿,房东来了,一个长得有点像朴树的年轻人,看上去沉默寡言,他跟我们签了合同,收了钱就走了。他嘱咐过一句话,别弄脏他的房子。

穆烈上班时间是朝八到晚五,第二天早上我听见他刷牙的声音,和开门出去的声音,晚上我回家,发现他已经在家了,关着房门,接下来两天我都听到他去上班的声音,晚上回来看见他紧闭的房门,我想怎么回事呢,他难道比我还内向吗?看上去不像。
大概到了第四天晚上,我坐在床上看书,他左手拿着一个杯子,右手拿着调羹,丁丁敲着,走到门口说,小孙,我感冒了。在他这样跟我说的第二天,病好了。我到他办公室去过,在高高的六十层,从窗口望出去,可以看见大半个学校。这幢楼里的洗手间特别空旷,在里面上厕所,很容易让人伤感,我想起以前在大学里,主楼里的厕所水箱,一拉就发出瀑布奔涌般的轰鸣声。
我在他的办公室上网,他的工作除了维护校园网外,还得做些留学咨询工作,接些电话,拿着一些A4纸走来走去。晚上回到家,他也折腾他的电脑,他装了好几个硬盘,分区一直分到H、I什么的,里面放着十几部电影和几百部电子书。他常去网上当一下古怪的动画短片,他自己也做FLASH玩,也做些播放器皮肤放上去供人下载,他自己有个网站,买了件白T恤,在胸口画上网站的LOGO。
他花了一个礼拜的时间,也给我做了一个网站,我把自己写的东西放到上面去,每天往里填充内容。有时会有一些朋友来看他,都是他的大学同学,坐在他的床上打牌。他负责做饭,他经常从网上下菜谱,打印出来拿回来照着做。没有朋友过来,有时他也做,我不会做菜,只是和他一块去超市买菜,有一次回来,那时已经是冬天,大学纷飞,我们走到楼下,看到前面停着一辆红色的汽车,在雪中非常好看,我看着它走过去,它突然嘟嘟叫了几声,玻璃摇下来,伸出一个喜气洋洋的头,原来是房东,他以前开的是一辆烂车。
中间两个月放暑假,穆烈回家了,我一个人住着这么大的房子,我不用去网吧了,用他的电脑,但没有开通宽带,我看电子书,一本本打开,找了半天也找不到想看的,有一本哲学书,我看了大半本,但现在想不起来是什么,还有一本沈宏非的写食主义,刚开始觉得写得不错,信息量也挺大的,马上觉得挺无聊的,但是我很认真地一个字一个字地看完,白天去单位上班,还搜他的其他书看,除看电子书外,就看他存在电脑里的片子,很快地看完了,看他抽屉里存的碟,把周星驰全集又看了一遍,看宫崎峻的压缩全集,都是我不太又耐心看,我去路上买盗版碟看,我把以前买的碟都送人了。
穆烈有个朋友叫郑同道,以前没见过他,穆烈把钥匙留给了他,有时他过来看片,每次过来前都会先给我打电话,他说话特别客气,搞得我有点不好意思,我们一块看了好多碟,其中两个是好片,一个是《亡命天涯》,一个是《座头市》,他说北野武日文这么读:塔卡sei ki塔诺。看碟时吃了好多羊肉串喝了好几罐啤酒,他大概来了两到三次,后来没有再见过他。
穆烈暑假回来后,大概过了两个月,有一天他没有回家,第二天他打电话告诉我,他在轻规上晕倒了,现在住在医院里,他老爸已经从老家赶过来照顾他。第二天我去看他,医院就在学校旁边,我在医院走廊走的时候,想起了何飞,我突然想到,她告诉我是肾不好,我一直以为是急性肾炎什么的,事实上,她不会是去医院流产了吧。我几乎想打电话给她证实这一点。
在电梯里,我发现一位长得有点像我高中同学的一个女的,她看上去像个大学生,也可能大学毕业了工作一到两年。她出电梯后就问护士1103病房怎么走?这也正是我要去的房间,我就跟在她后面,果然,她也是去看穆烈的。
穆烈躺在床上,手背上插着管,嘴唇干得起了皮,他爸爸坐在床边,四四方方的脸,穆烈跟他长得很像,他爸爸带着强烈方言味道的普通话跟我们介绍情况,原来穆烈在学校食堂吃了碗炒饭后,下午就开始吐,吐血,晚上回家时在轻规上晕倒,诊断为胃出血。
过了两个礼拜出院后,他爸爸陪着穆烈住了一段时间,给穆烈做饭,刚开始做饭时,他都问我,一块吃点,我说不用了不用了。有一次我在发呆,他过来和我聊天,介绍了他的工作情况,他是一个工程师,他问我,你写小说?我说,写的。他说,写什么小说。我说不出来,反正不是武侠、玄幻、侦探、言情这样的小说。
大概一两个礼拜吧,他爸爸回去了,又过了一段时间,穆烈跟我说,他要回家了。我说,怎么?他说,他身体不好,他爸爸妈妈不放心,希望回家工作,可以在身边照顾照顾。我说,工作找好了吗?他说,可能在当地一个学院里当老师。我跟他说,别回去了吧,在这里跟家里究竟是不一样的,怎么说呢,机会会多点,如果回去的话,当时我们为什么要出来呢?穆烈说,他还是想回去,如果做事情,在哪里都是一样的。
在回去之前,王晓风和赵宾都来了,我们四个人吃了一顿,祝穆烈一路顺风。穆烈的爸爸又从老家赶过来,帮穆烈整理行李。我在房间里看书,穆烈一会儿过来问我,这个CD盒要不要,这个笔筒要不要,还有一株矮锉锉的蜡烛,绿颜色的,他说是他生日时别人送给他的。还有一领竹席,他说时他女同学送给他的,我说你上次你住院来看你那个吗?他说,是的,她从学校毕业了,把席子送给他,还有一张可以放在床上的小桌。
第二天穆烈和他爸爸一人背着一个大包,我送他们到小区门口,他们坐上五块钱一趟的小车到轻规站,我和他们挥手作别,一个人回到房子里,我得另找人合租。

2007.2.1

1 条评论:

苏非舒 说...

和和,过来啦,先欢一下迎。